张子扬的西藏情结
有人说张子扬的摄影魂在西藏，那一组组图片，那一幅幅俗的生活，那一片片碧水蓝天白雪，除了客观地写照外，有一种艺术与人的感悟，景致与人格的升华。有一幅他题名为《暮》的佳作：在暮色沉昏的旷野之中，踱来一份孤独的老贫僧，白头发和灰蓝色的旷野彼此呼应，只有殷红的袈裟还在燃烧生命的力量，足见子扬的艺术功力。
有人说张子扬有种来自寒冷地带的人的沉稳，从接手第一台大节目——1987年英语新年晚会开始，他便显露出导演艺术才华。这台被称为中国电视史上“第一台”的大型英语晚会，于当年摘取了“全国电视对外宣传一等奖”的桂冠。由他执导的《跨入90年代》1990年元旦晚会荣获第四届“星光杯”一等奖。
同时张子扬还有四次开进雪域圣地西藏的不平凡经历。他曾经借住在北京城南一个胡同套胡同中的一间斗室，一溜书橱占了半壁江山，其中不少书籍是关于西藏的。他参加编导的60分钟专题片《关于西藏》，生动地介绍了西藏的宗教文化和历史变迁；80分钟专题片《雪顿·西藏》则通过西藏人民的传统节日——雪顿节，把当代西藏展现给广大电视观众。这两部电视片分别被译成英、法等语言，送往国际电视节参加展播。
“有人说是西藏开了我的天眼是什么呢？你总去那么苦的地方。其实不是，因为我喜欢西藏。这次我刚回来，这次去了四天就回来了，属于很简单的一个慰问，但是我很难受的，也很苦。但我认为应该和值得。为什么呢？因为我第一次去，就是完全被它的自然所打动，没见过的。西藏人文的东西也打动了我，差异很大，它的服饰、文化，但这些都只是表象的东西，关键就是它的高远让我的心胸特别开阔。回来之后，可能跟人生的一些经历都有关系，就开始研究藏学怎么回事，就开始写论文，开始查书，我做学问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展开剩余92%说来也奇怪，一个长于北方黑土地的地地道道的汉族青年，出于对海拔4000米的那片高原的着迷，四次西藏游以致曾患上严重的高山病，以致多部学术著作源于斯论于斯。
“那时候我有些同学也非常喜欢摄影，1976年从部队回去，一帮同学就出去拍照，然后在暗室房间里自己做，黑白的，自己放、剪裁、构图。自己也一直有这个兴趣。后来就停了，各方面条件，摄影是玩不起的。我后来到西藏，突然感觉到这个地方确实太美了。刚开始去，人家全都拍自己，后来想这么美的地方怎么能全拍自己呢？第二次去，基本上就开始拍我所看到的，我喜欢的。那时身体也好，还有很多优势，比方说：哪个地方人都不让进的，我都去了。1986年，当时借我到国际部，第二次是1987年底12月份去的，当时就有意识地想回来之后搞个展览，我就跟人借了一个富士的标准头相机，我那时没有相机。自己买了一个一百块钱的东方的傻瓜，借了两长焦。就是一个傻瓜相机，还有一个富士的标准头。实际上更多的是用标准头，借来的相机和一个傻瓜相机就搞了一个展览。我的展览很好看。”
有人说张子扬的摄影魂在西藏，那一组组图片，那一幅幅俗的生活，那一片片碧水蓝天白雪，除了客观地写照外，有一种艺术与人的感悟，景致与人格的升华。有一幅他题名为《暮》的佳作：在暮色沉昏的旷野之中，踱来一份孤独的老贫僧，白头发和灰蓝色的旷野彼此呼应，只有殷红的袈裟还在燃烧生命的力量，足见子扬的艺术功力。
可是张子扬说，西藏在一段时期内是他不断回望的精神家园。从雪顿节开始，他和那块陌生的雪域高原有了隐秘的精神关联。继1987年他拍摄《关于西藏》之后，1988年字中国美术馆举办了《张子扬西藏摄影展》；1990年他与张鹰一起出版摄影专集《西藏，从神话到现实》、人类文化学专著《高原之祭》和《西藏，四次印象》。
“我做学问，包括后来西藏的几次，我光看有关这方面的书，一看一百多本，写的东西就不光是报告文学了，完全是很大的一些东西，比如对藏戏的研究。” 对张子扬个人来说，西藏之行的意义在于解决了他人生观和艺术观的大课题。还在中央戏剧学院读书时，徐晓钟教授为他们导演易卜生的话剧《培尔·金特》，就谈到戏剧观和艺术观的问题。
“西藏，你要亲自去西藏你就能感受到那种强烈震撼你的力量。人们平和自然地沉浸在天人合一、永恒不变的自然和生活中，数百年来八大藏戏毫无改变但历演不衰，它寄寓了藏民族千百年来不曾改变的理想世界。”
印刷情结
我那时就给战友他们写过一封信，说：你们看到《三毛流浪记》里的三毛学手艺吗？就往机器里扔纸，把手也给夹住了。我说我就是干那个事的，一张纸往里一送。但我学得特别快，感觉好，一张张往里续纸。所以我对报社、对印刷、对出版一点也不陌生，而且也有情结。大家处得也特好，那种工人感觉。
张子扬从部队回到哈尔滨，随之而来的是很大的失落，对喜爱艺术的人来说，找不到自我的感觉比没有饭吃还要难受的多。
“我当时的失落在哪呢？一到安置办公室，我就给他们说：你们读过《汤姆叔叔的小屋》吗？读过《白金》吗？而复员军人安置办对于战士的问题是，你会不会打球？打球就去商场吧、球队什么的，全是这些，都是大小伙子。你想一想吧，在部队上是精神贵族，可在这儿什么感觉都找不到，当时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
在哈尔滨多年的母亲虽说对张子扬复员回来不理解，可是还是很支持年轻的他。妈妈说，那怎么办呢？还是到报社去吧！
“之后妈妈就托人，找关系，连我共有五个人分到了报社。去报社之后却只有一个人分到了报社的保卫科做干事，其他我们四人都下了工厂，在轮转车间、平板车间。我在平板车间，那时车间还没有特好的吸纸机，于是就靠人工一张一张往里送纸。”
“我那时就给战友他们写过一封信，说：你们看到《三毛流浪记》里的三毛学手艺吗？就往机器里扔纸，把手也给夹住了。我说我就是干那个事的，一张纸往里一送。但我学得特别快，感觉好，一张张往里续纸。外面有一帮妇女、老太太折页子，就拿个竹板。所以我的书，有的是我自己装订的书，装的特象，他们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在印刷厂呆过。为什么后来我跟国际部的人说：我老逼着你们写东西，不出书，确实这个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出一百本书、一千本书，一个当主编，也不能算；再者我自己出一千本书，也到头了评职称。为什么我还这么做呢？因为你们大家到时候得评职称用，留个记号。”
“还有一个，你们不理解我，我得给你们讲讲看。我说，我有一个情结——我当过印刷工。我那时候就想为什么老给别人印东西，我什么时候自己能出一本书，编一本书？我就是满足自己的一个情结。他们听了就乐，我开玩笑说的。那就是说有没有受这方面因素影响呢？我想是有的。”
“我在部队的时候，我们部队就有一个小印刷厂，小印刷厂里包括套红印一些文件，我们给宣传部出工差，全都是做这个事，和他们都很熟。然后怎么裁东西，我们自己订小本，包什么样的书皮，翻新书皮怎么好看等等这些都特会，一点也不陌生，现在想想，续纸什么的，也挺好玩。”
原以为是做报社编辑，可是成了排纸工。当时张子扬是相当失落的，为这事母亲也相当不满。“我心想到报社起码让我当个编辑也好。结果到这儿整天穿一个背带工作裤子，小胡子长着，弄完之后满手都是油墨，然后中午回家吃饭。有一个女孩，她的同学是和我家一条街，爱干净、爱美丽，长得还挺好看，跟我一块走，就说：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因为我一条背带裤上全是油墨。但我特喜欢这油墨的香，我就这样的。”
张子扬是个乐观主义者，这表现在他描述困难事物时也总是挺有趣。
“我觉得我挺好，我妈说我好养活。一个吃、一个穿、一个是不讲究，我就这样的，能怎么了？但那时我回到家不说话，还是相当压抑。父母也不理解，有时候也埋怨我：在部队挺好的，不好好干，回来干什么？考大学，能考上吗？那是那么容易能上的吗？我心里就比较难过。”
“当时电影学院已经晚了，只有戏剧学院，已经开始报名了，我在工厂干了一个月，就去报名了。给人事处一说，那怎么能行，你们挑来都跟宝贝似的。我说：不是当工人嘛。因为还有一个哥们儿现在哈尔滨大学当雕塑系的系主任，他也是放电影的，美术特别好，他当时在新版车间，给别人做那个拍照片，差点给腐蚀了，我俩现在也特别好。都是自己要搞创作的人，当时就干这个。”
“因为那时的体制，这叫以工代干。没有干部指标，而且你在这必须干得差不多了，也看到作品了，大家都知道你了，最后他也出息了。我们那里边只有一个，后来什么也不是，所谓什么也不是，就是他没有受过这个教育，最后一直在轮转车间，就喝大酒。剩下的这些，很不错的编辑，全国都获奖了，有的当了干部都是处级干部了，也可以。后来我和那哥们儿，他在我的影响和动力之下，第三年考了个第一。”
“然后我呢，去人事处一报，管人事这人就说：那不可能。后来我才明白，这个管人事的女的，想把她家一个亲戚转业弄来没弄成，拿着指标一看这些关系都很硬，就没进来。另一方面，1977、1978都是最早了的，如果考上的话，那都得带工资上学。她说：那你如果考上了，我们得开四五年工资。你要是想考学，你还是回安置办吧。可是回安置办就意味着你一年没有工作了，而且弄不好，以后工作也会有问题。”
那时的张子扬可是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单位。“当兵回来，就是为了上个国营单位，那时没‘海’可下呀！当时我也犹豫了一下，但我实在不能忍受了，包括这报社的事情我也忍受不了了。续纸倒挺好，工人都特好。我们一块，包括李双江家和我家也有缘份。我当兵的时候，当兵之前，李双江他哥，是管教对的，但那个人特善良。后来之后，就变成工学院队、干学院队。干学院队和我爸是队友，和我家关系特别好。我一当兵去，他说：我弟弟是李双江，他们家都是孝子，我妈在北京呢，你得给我妈带豆油、带黄豆。我就往北京扛。回来我又问李双江：有没有什么事？他说：你给我妈捎点挂面回去。他妈一年探一次假，又回哈尔滨了。就全这样，这关系处得好，到现在还是特别好的关系。李双江他哥在报社是工人，运纸的，一大卷一大卷的。所以我对报社对印刷、对出版一点也不陌生，而且也有情结。当时大家处得也特好，那种工人感觉很让人难忘。”
“包括有一个工人师傅，他爱人就是新华书店卖书的，有些再版书，全都给我留着，等我去买，关系处得特别好。当时就面临那样一种选择，我也是挺恐怖的，可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当然这里边还有很多原因，那种是政治的吸引、觉悟的——现在来讲，就是大文化。”
摘自央视杨君《笑容：与媒体英雄面对面》
Zhang Ziyang’s Tibet Complex
Some say Zhang Ziyang’s photographic soul resides in Tibet. His series of images—capturing everyday life, turquoise waters, azure skies, and snow-capped peaks—transcend mere documentation, revealing artistic insight and spiritual elevation. One masterpiece titled Dusk depicts an impoverished elderly monk wandering the desolate twilight wilderness. His silver hair mirrors the ashy-blue landscape, while his crimson robe burns with life’s vitality—a testament to Ziyang’s artistic mastery.
Others note his steely composure—a trait of those hailing from harsh climates. From directing his first major production, the 1987 English New Year Gala (honored as China’s "first" large-scale English-language TV special and winner of the National Television Foreign Propaganda Award), to helming Stepping into the ’90s (1990 New Year’s Gala, recipient of the 4th Starlight Cup Award), his directorial genius shone early.
Notably, Zhang ventured four times into Tibet’s sacred snowlands. In his modest Beijing home—bookshelves dominating its walls, many volumes Tibet-focused—he curated profound cultural documentaries:
About Tibet (60-min) vividly portrays religious culture and historical evolution. Shoton·Tibet (80-min) showcases contemporary Tibet through its traditional Shoton Festival. Both films were translated into English/French for international television festivals. "Some ask if Tibet ‘opened my heavenly eye’—why endure such hardship? Truthfully, I simply love Tibet. This recent four-day trip was brief, yet arduous and emotionally taxing. But it was necessary. My first visit wholly captivated me: its untouched nature, striking cultural contrasts in attire and customs—though these are superficial. What truly expanded my spirit was Tibet’s transcendent grandeur. Later, driven by life experiences, I delved into Tibetan studies, wrote papers, researched... My scholarly journey began there."Remarkably, this Han Chinese man from Northeast China’s black soil became obsessed with the 4,000-meter plateau. Despite severe altitude sickness during four pilgrimages, Tibet birthed multiple academic works.
"In 1976, after leaving the army, friends and I pursued photography—developing black-and-white prints in makeshift darkrooms. Later, financial constraints halted this passion. But in Tibet, its beauty reignited me. Initially, I photographed people; later, I captured the land itself. With physical stamina and privileged access (I entered restricted zones), I shot with borrowed equipment: a Fuji standard lens and an ‘Oriental’ point-and-shoot (worth 100 yuan). These humble tools birthed an acclaimed exhibition."Yet Zhang reveals Tibet was his "spiritual homeland" for years. After filming About Tibet (1987), he held the Zhang Ziyang Tibet Photography Exhibition at China National Art Museum (1988). By 1990, he’d co-published:
Photo collections: Tibet: From Myth to Reality Anthropological works: Sacrifice on the Plateau, Tibet: Four Impressions "My research consumed over 100 books. Beyond reportage, I explored profound topics like Tibetan opera. Tibet resolved my lifelong artistic and philosophical quests. At Central Drama Academy, Professor Xu Xiaozhong discussed artistic perspectives while directing Ibsen’s Peer Gynt—but only in Tibet did I feel that seismic force. There, humans harmonize with eternal nature; unchanged for centuries, the Eight Great Tibetan Operas embody an enduring ideal world."Printing Complex
"I once wrote to comrades: ‘Remember Sanmao in Wanderings of Sanmao learning printing? Feeding paper into machines, risking crushed fingers? That was me.’ I mastered presswork swiftly—feeding sheets rhythmically. Thus printing houses, presses, and publishing feel intimately familiar. I cherish that blue-collar camaraderie."Returning to Harbin after military service brought profound emptiness. For an artist, losing oneself cuts deeper than hunger.
Key Translation Notes:
Cultural Terms 雪顿节 → Shoton Festival (Tibetan yogurt festival) 藏戏 → Tibetan opera 八大藏戏 → Eight Great Tibetan Operas 《培尔·金特》 → Peer Gynt (Ibsen’s play) Artistic Nuances “天眼” → "heavenly eye" (Buddhist concept, contextualized) “精神家园” → spiritual homeland 《暮》 → Dusk (painting title preserved) Technical Jargon “续纸” → feeding paper [into presses] “标准头相机” → standard lens camera “傻瓜相机” → point-and-shoot camera Military/Career “战友” → comrades (military context) “提干” → promotion to officer rank (implied) Emotional Nuances “找不到自我...难受” → losing oneself cuts deeper than hunger “情结” → complex (psychological term) → familiarity/camaraderie (context-adjusted)This translation preserves Zhang’s artistic lyricism while clarifying cultural specifics, honoring his journey from Tibet’s spiritual heights to the tactile world of printing press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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